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態度決定高度,格局決定結局    rdrcntr:6624 2007-03-17 10:28:30
張燦鍙
態度決定高度,格局決定結局
當前台灣社會藍、綠嚴重對立,真的無解嗎?

「如果我們始終在『過去』和『現在』之間爭吵,我們必將失去『未來』。」
If we open a quarrel between past and present, we shall find that we have lost the future.-------------------------------邱吉爾(Winston S. Churchill)

幾個月前,台北某個扶輪社的友人,邀請我去該社演講,對於演講的主題,他表示,除了政治以外,其他都可以談。我不禁問他:為何不能講政治呢?他說:現在大家對政治議題都覺得很「鬱卒」、也很敏感,還是不談的好。我思索了一下:讓我考慮兩天後再回覆你吧。兩天後,我回電給他:我相信我打算演講的題目,你會認為是政治議題,但是我要講的真正內容,卻是台灣的民主素養和領導者的格局,以及要如何來解決台灣當前的困境。
電話中聽來,他似乎很勉強的接受。然而,演講之後,卻得到大家的熱烈反應。之後,就一直介紹我到不同的場合演講。

怎麼可以不談政治?民主政治,不只是一種政治體制,更是一種生活方式,那麼,怎麼可能生活於其中,卻又避而不談?也許\,更精確的說法是,我們之所以厭惡政治,是因為我們目前看到的,政治就是藍綠對決、政治就是政黨惡鬥,而忽略了民主政治的基本素養:理性、尊重、包容。

藍綠對立,社會撕裂

台灣當前的政治亂象,我想以藍綠嚴重對立、社會不斷撕裂、政府持續空轉為最。歷次的民調也都顯示,有50%以上受訪民眾認為:「政黨惡鬥是台灣當前最大的危機」。但是面對問題,卻不想探討原因,不想辦法解決,只是一味的迴避,一味的避談政治,我覺得這並不是健康、正確的態度。正如法鼓山聖嚴法師所說:面對問題時,你要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

就來面對它吧!

目前台灣的社會,可以說是兩極化,也就是所謂的M型社會,對立相當嚴重,甚至以簡單的二分法來區分彼此。這種非藍即綠的二分法,正是導致政府空轉、社會內耗、經濟無法突破的根本原因。李登輝前總統曾說:如果經濟不搞好,講民主也沒有用。因為經濟發達是民主的根本。曾經有位美國友人向我表示:他想將設在台灣的總部遷出,因為政治不安定、政府不穩定、政策不確定,讓人無法長期投資。尤其在六年之內竟然換了五位行政院長,六位財政部長、六位經濟部長,如果一家上市的公司不斷地更換董事長及總經理,相信投資者絕不敢購買那家公司的股票。

在多元化、民主化的開放社會,意見不同本是很正常,不足為奇的。不幸的是,台灣目前卻不懂得如何處理,處理模式更常常陷於:只有立場,不問是非;只有黨派,不問黑白。甚至拼命找對手的缺點、拼命找與對手不同的地方,追求零和遊戲(Zero-Sum Game),贏者「整碗公捧去」(Winners Take All),形成「互相否定、互相消滅」的局勢。完全缺少西方國家理性溝通,和而不同(Diversity in Unity ),同中求異,異中求同的文化。追究其原因不外:

1.互信基礎薄弱。
目前台灣社會人與人之間互信基礎相當薄弱,尤其是政治人物普遍不將信用當一回事,從「言行不一」到「光說不練」,如今已被譏諷為「言『言』不一」,連言論也前後不一致,今天說一套,明日又是另外一套,已淪落為「政治卡奴」,信用完全破產。

記得當年我從美國闖關回台被關,被判無罪出獄後,在多位朋友鼓勵下,1994年我參加競選民進黨黨主席,希望能將我的理想帶進民進黨,改造民進黨。然而要競選黨主席得先選上中執委,當時要選上中執委的安全票數是8票,我不但為自己拜票,還要幫別人拉票,以期選上中執委後,能順利當選中常委,以取得競選黨主席的資格。在配票過程中,雖然有不少的朋友提醒我「會跑票」,但我天真的認為:我分配了12票,即使跑票也不至於會低於8票,因此一些「鐵票」,包括我太太,全投給別人。豈料開票結果我只拿到7票,中執委都選不上,遑論黨主席呢。

事後記者問起我的感想,我說:「當年在台灣唸書時,我最拿手的科目是數學,沒想到今日台灣的數學這麼深奧,竟然難倒我,因為如今台灣的數學是〝1+1≠2〞。」魚夫也畫了一幅漫畫刊在自立晚報,替我感慨:台灣政治充斥著「〝Yes〞並不等於〝是〞;〝No〞並不等於〝不是〞」的惡質文化。

2.民主素養不夠,包容性不足。
台灣雖已「民主化」,但坦白說目前只達到初步的民主化而已。民主除了在硬體上要有公平公開的選舉,還要文官體制的建立,尤其是軍隊國家化,司法要獨立,第四權即媒體要公平公正客觀。當前台灣社會,將民主簡化為各項選舉的投票行為,充其量只是程序民主而已。民主的風度、民主的內涵及民主的素養,尚待培養。「服從多數,尊重少數」體現在西方的民主是「我雖然不同意你的意見,但會誓死捍衛你發言的權利」;「Maybe it is a good idea.」是民主社會對不同意見所表現的尊重;但在台灣卻是「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來打斷您,讓您無法繼續談下去。「服從多數,尊重少數」在台灣卻變成「多數欺負少數,少數不認輸」,在立法院更成了「關鍵少數敲竹槓」的現象。可以說今日的台灣只擁有「民主」的形式,但不懂「民主」的真諦。因此有人說台灣人是民主的田僑仔,民主的暴發戶。

3.做事炒短線。
猶記得我在台南市長任內,曾至日本京都參訪,希望汲取日本營造古都的經驗,藉以打造「日本的京都,台灣的府城」。在京都我看到了他們的「市民憲章」,那是營造京都成為世界文化首都所規劃的百年大計,無論是誰擔任首長,皆可依循之建設方針。這是台灣遠遠比不上的。

目前台灣社會普遍只看眼前、短期、表象,而不重視中長期的工作。凡事市場化,經濟發展當然應是市場化的操作,但是若連教育、媒體、政治都市場化,只考慮眼前效益,忽略核心價值,則表現在今日台灣就是:大學太多收不到學生;媒體完全只看收視率;政治更是以選舉掛帥。尤其在政治效應上只求勝選,即使當選也只想如何連任,完全缺乏長遠規劃的願景與理想,如此的文化令人憂心。政黨輪替之後,現在的台灣,我們可以說已經沒有「在野黨」,只剩下「執政黨」與「想執政黨」,這才是今日台灣相當嚴重的問題。

藍綠差異,過度炒作
記得2004年總統大選剛結束不久,社會紛亂不已,媒體記者問我:身為台獨大老、民主的前輩,對如今藍、綠嚴重對立,有何看法?我以:「我是色盲,看不清楚藍綠,只看是非、黑白」回應。然而藍綠對立真的無解嗎?我不以為然。我們要動腦筋,設法走出目前的困境。事實上,若就藍綠陣營的本質,做進一步分析,我們發現:

1.就政治色彩來說:藍營有深藍、淺藍、中間偏藍;綠營亦有深綠、淺綠、中間偏綠,何況還有約佔40%的中間選民。所以我們不應該以絕對的二分法來區分,來看待問題。

2.就人格特質來說:藍綠都有理性、務實、包容、溫和、激進、小氣、鴨霸、及所謂不可理喻的基本教義派。我們不應將泛綠全都視為一樣,同理,亦不應將泛藍視為一體,而是應該用寬廣、包容的光譜原理,來處理事情,這樣才有辦法解決問題。

前任台北市文化局長龍應台,一般認為是統派。但她在數月前曾發表的「請用文明來說服我─給胡錦濤先生的公開信」中,卻提及她無法認同中華人民共和國。雖然其感性的國族認同認為自己是炎黃子孫、是華人,因而認為自己是中國人;但理性的價值認同上,則是追求自由、民主、人權、人文素養,而這些價值觀,正是中國所欠缺的,因此她無法認同中國。追求自由、民主的價值觀,這不也是泛綠的核心價值?可見,統獨兩派仍有其共通的價值觀及交集點。

此外,龍應台於2006年12月6日在哈佛大學費正清(Fairbank)的東亞研究中心,演講「被孤立,被包圍,被邊緣化卻又極端重要的台灣──台灣民主實驗對華文世界的影響」,演講後被在場的中國大陸學者質問:中國是否其祖國?龍應台答覆:這個問題一點也不複雜,中國文化是我的祖國(motherland),但目前這種政權所統治的中國,絕對不是我的祖國。連阿扁總統接見日本國會議員也曾說:絕不反中,但反極權。可見泛藍和泛綠是有一些相同的理性價值觀,所以我們要從這種角度來看待藍、綠雙方,不能說藍、綠完全沒有交集。

3.就公共政策的本質來說:台灣社會面對的許\多問題,尤其是道德標準,社會規範,公共倫理,如政治人物的誠信與清廉、追求自由民主人權的信念,根本無關意識形態,不分藍、綠。其他公共政策與議題,包括司法改革、拼經濟、提昇競爭力、金融改革、教育改革、拼治安、國土規劃、政府再造、對抗SARS與禽流感、重整健保制度、在國際上與美、日簽訂FTA或爭取加入WHO等,不都是超越藍綠,超越意識形態!但我們過於強調不同的地方,而忽略了更多相同的地方。

4.就台灣前途與兩岸政策來說:固然是藍、綠最大的爭議,但是,根據長期收集研究藍、綠陣營兩岸政策的淡江大學大陸研究所張五岳教授,在他的研究中發現,藍綠雙方有80幾%的政策完全一樣。不同點僅在於:就台灣前途長期而言,藍營反對台灣脫離中國、綠營反對被中國統一。然而,一般相信,這是40~50年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但遺憾的是,這兩種不同的立場並不是透過對話來尋求共識,而是透過各自的強化造成更大的分歧。雙方仍然停留在「牧師傳道」、「和尚念經」互不來往溝通;甚至互相惡意攻訐的階段。
「台灣是世界上唯一不敢承認自己是獨立的獨立國家。」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一位對台灣相當友好的教授黎安祺(Andrew Nathan),曾如此說。他於半年前,曾來台灣與中國大陸,研究不同黨派的兩岸政策之差別,結果他初步的結論與張五岳教授的研究極為相似。

郝柏村是眾所皆知的統派,有一次宴會我恰好坐在他旁邊,形成「大統派」和「大台獨」坐在一起。我趁機問他:「你認為要如何統一呢?」他回答:「中國若沒有民主化,統一就甭談。」甚至說:「其實現在是『實獨虛統』」。可見藍、綠並無那麼大的差別,可說是大同小異的。只是政治人物為了個人及其政黨的選舉利益,為了鞏固基本盤而將其炒作,刻意擴大其中的差異

解讀民調,貼近民意
最近公佈的一些民調顯示,政治人物所強調主張的,其實與民意是有落差的。目前台灣的民調結果可說具有相當參考性。當然,不同機構所做的民調結果,會有數字上的差異。我認為只要民調的前後,指標一致,並與不同機構所做類似民調有相同的趨勢,只是數字不同,則這份民調仍有相當的可信度。
先引用2006年2、3月國策研究院所做的民調,其中幾項:

1.有人說台灣的前途應由台灣2300萬人民來決定,請問您同不同意這種說法?乍看之下這個題目彷彿是為民進黨問的,因為這是民進黨一貫的主張。統派郝柏村曾經主張還要中國十三億人民一起決定。但民調的結果,卻呈現對這個問題的主張,是不分藍綠的,有87.1%同意(其中有許\多泛藍選民),只有5.5%不同意。

2.中共制定的「反分裂國家法」主張:對於台灣和大陸主權爭議的問題,中共可以使用非和平的手段來解決。請問您同不同意中共這種主張?結果不同意有88.7 %,同意僅僅5.2 %。不管藍綠,其立場是相當一致的。

3.中國製定的「反分裂國家法」主張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所以中華民國不是主權獨立國家:77.2%不接受,12.7%接受。這亦是不分藍、綠,大部分的人目前都可以接受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

4.關於台灣與大陸的關係:傾向統一12.1%,傾向獨立17.7%,維持現狀者約占66.9%。

這樣的民調結果表示:除了對兩岸關係主張有較大的差異外,大部分的民意其實是不分藍、綠的。

另外還有其他的民調顯示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是有關認同自己是台灣人或中國人的民調。記得1991年我剛從美國回台時,當時的民調顯示:認同自己是台灣人的,只有個位數的比率;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超過60%,認為自己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的比率則居中。但在今日,西元2006年,不同機構所做的民調,都呈現與當時相反的結果:認同自己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的已超過50%,有約40%的人認為自己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只有5∼7%的人自認是中國人。其中令人欣慰的是:自認是台灣人的以年輕一代居多,原以為他們接受中國式教育,會認為自己是中國人,結果卻不是。可見台灣主體意識、自主性已大大提升。

甚至有一個民調問:當中國大陸達到自由、民主、均富時,是否同意和中國統一。也就是說,當台灣與中國的水準一致,即政治民主化、國民所得一樣、社會文化皆優質化時,願意和中國統一嗎?只有1/3的人同意統一,2/3的人是不同意的。如此看來,我認為台灣人民想和對岸經濟融合但政治分離,這樣的趨勢是相當清楚的。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
不同的民調,其實都指出相同的結論:政治人物所說的,與一般人民的想法有很大的落差。也就是說,實際上藍、綠選民並沒有很大的差異,問題並不那麼嚴重。尤其是和世界其他國家比較之下,譬如菲律賓人民以人民力量推翻馬可仕政權、韓國學生及工人與全斗煥軍事獨裁政權的鬥爭、南非「非洲民族議會」號召黑人反抗白人的少數統治及種族隔離政策、最近在台灣上映「吹動大麥的風」的電影,描述愛爾蘭人以生命抵抗英國殘暴的殖民統治,用大膽激進的行動爭取獨立;還有以色列也是如此,對外要與阿拉伯國家對抗,對內政權也是動盪,總理時常更換。相較之下,這些國家的國內分歧、國際孤立,都比台灣目前的問題嚴重許\多。

這些衝突非常嚴重的國家,問題都得以解決,難道台灣這些小問題反而無從解決?因此我常常呼籲:台灣政治人物應該虛心學習國際級政治人物的格局,度量以及他們解決問題的智慧。

當我在美國時,常和南非ANC(非洲民族議會)的要員接觸,因此對他們的狀況較為了解。在1990年代南非每日的頭條新聞就是衝突暴動,不是黑人放火、暴動、搶劫;就是白人警察開槍、放狗咬人。國內政局動盪不安又受各國的經濟制裁,國際上也非常孤立。然而在1994年由黑人領袖曼德拉(Mandela)取得政權後,政權卻能和平轉移。我亦獲邀參加曼德拉總統的就職典禮(因緣際會下,有幸也與PLO主席阿拉法特在南非會面)。南非如此嚴重的種族衝突,得以和平落幕,究其原因,主要是他們有兩位非常值得尊敬的政治領袖de Klerk與Mandela。白人總統de Klerk有勇氣懂得反省道歉認錯,而黑人領袖Mandela有寬大的胸襟懂得寬恕原諒。在當時,我欽佩Mandela甚於de Klerk。

去年(2006年)5月,台灣大學政治系施明德先生的政治家講座邀請de Klerk來台演講,使我對南非問題有了更深層的認識。當時我參加了「千禧新世,守護和平」及「和解:南非經驗,台灣願景」的公開演講與對話活動,另外還有一場約三十人的私人小型餐\會,我亦受邀參與,因此得以就近向de Klerk請教:「為何你大權在握,仍願意和解,和平轉移政權?」他回答:「這是我的信仰。南非若繼續這樣下去,將會完蛋,因此無論如何,我都要這樣做。」但是過程中其實碰到非常大的挫折與困難。

首先,de Klerk廢除種族隔離制度,無條件將因從事反抗運動被關的黑人,包括暴力犯,全部釋放。白人當然極力反對,但他仍堅持如此做,因此受到白人的攻擊,甚至導致當時他所領導的執政黨(也叫做「國民黨」)分裂,白人認為執政得好好的,我們可以繼續治理這個國家,何必要和黑人和解呢?但是de Klerk堅持如此做。意料不到的是,當1990年Mandela被釋放出來後,在第一場群眾大會,就表示白人是不可信賴的,號召黑人繼續武裝鬥爭。因此,當時很多人勸de Klerk,既然如此做的結果是白人反對,黑人也不領情,何必堅持呢?但de Klerk依然堅持〝作對的事〞。兩年後,Mandela終於認為de Klerk確實有誠意,因而在一個黑人區宣佈:將放棄武力抗爭,改以談判的方式爭取黑人的地位。

Mandela的改變,同樣遭到黑人開汽水、扔酒瓶的反對,他們認為抗爭即將成功\,為何要放棄呢?由於Mandela堅持要用和平的方法,化解仇恨,雙方終於開始互派代表談判,但最後仍有七、八項談不攏,於是就由雙方的領袖直接談。de Klerk回憶:第一次和Mandela通電話,竟是以摔電話收場的。遇到這麼大的困難,他們仍繼續走下去,最後終於制定新憲法,完成普選。Mandela當選總統後,邀請de Klerk擔任第二順位的副總統,而de Klerk也坦然接受,屈居副手協助治理國家,讓國家穩定成長。南非有這二位胸襟仁厚慷慨,有智慧化解衝突的偉大政治家,難怪能雙雙共同獲得1993年的諾貝爾和平獎。

當我聽到這些事蹟後,非常感動,對de Klerk的敬意也就超越Mandela。

至於談判的過程是如何處理的?de Klerk說:談判的要領,1.要誠實,不玩弄權謀─老實、誠懇讓對方能信任。2.要先從容易達成的具體共識談起─差異很大的先不要談,從簡單容易達成共識的著手。人要經過相處,慢慢的才能互相了解、建立信任,如此談判方能越來越順利。3.絕對不可作秀─當然談判必須要讓外界知道,但是不要為了討好民眾,將談判的細節完全洩漏出去,只要略提及重點即可,一定要認真誠懇和對方談。

de Klerk所言,值得台灣政治人物學習。思考台灣當前有爭議性的幾個議題如:軍購案、本土化VS去中國化、本土化VS全球化、朝野對立、族群省籍問題及監委同意權等,其實都只是一些程序上的問題,只要在觀念及態度上做些調整,雙方各退一步,問題就得以解決。就以監察委員的問題來講:本來依照中華民國憲法,監察委員是總統提名,立法院行使同意權,但為何會延宕兩年,遲遲無法解決呢?因為泛藍陣營主張:被提名的人選並不適合,甚至在提名的過程,還出現球員兼裁判的現象──其中有一位審查委員,還被提名擔任監察院副院長──希望總統全部重新提名。坦白說,我也認為提名的人選確實有些不適合,因為其中有政治酬庸的意味。但是泛綠陣營卻主張:先將不適合的剔除,空出的名額再補提名。兩方僵持不下,甚至無限上綱,指責違憲,五院變四院,雙方互相指摘。其實問題真的這麼嚴重嗎?

來看看美國的例子──美國的大法官也是總統提名,參議院行使同意權。現任美國總統喬治˙布希,本來提名一位原為德州的私人律師擔任大法官,提出後參議院意見很多,布希也未要求參議院否決,而是很務實地自行撤回,重新提名。可見只要退一步,事情就能順利解決,不需任何事都堅持,導致嚴重對立。何況當時提名的監委名單有多位人選,如今職務已有變動,包括吳豐山已出任政務委員,劉玉山現在擔任行政院秘書長,要下台的台階已搭好,何必意氣用事,不肯務實處理,而延誤兩年呢?其他還有許\多事情,也都是這樣的狀況。

異中求同,理性溝通

因此,我認為要解決目前困境,其實並不難,只要從釐清幾個基本觀念著手。

1.在多元化、民主開放的社會,意見不同是很正常的,不需大驚小怪,我們要學習理性、溝通、尊重、包容、互相了解。一般民眾若不適應,不但保守落伍,一個與現代社會脫節,沒有民主素養的人終會被潮流所淘汰;政治人物若無能力處理不同的意見,化解歧見,則沒有資格當政治人物。

2.在自由民主社會只有「對手」,沒有「敵人」──聖嚴法師曾說:「有意見的人是朋友,不是敵人」這是宗教家弘偉的胸襟,一般人很難做到。但政治人物至少應能做到「有意見的人是對手,不是敵人」,若能如此,我相信有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相信大家都知道,四十多年來我極力主張台灣主權獨立,也一直追求這個理想。但我也堅決主張,台灣的前途,必須由2300萬台灣人民來決定。國內意見不同應視為人民內部的矛盾,就是統獨立場不同,亦應認為不是對錯、是非的問題,或是愛台灣、不愛台灣的問題,而是一個政策選擇的問題。

相信大家都聽過加拿大Quebec的獨立公投,第二次的公投過程十分熱烈,結果平分秋色,兩邊的差距非常小,票數極為接近,就和台灣2004年的總統選舉相似。但他們卻非常理性平和,主張獨立的人不會指責反對獨立的人不愛Quebec;反對獨立的人也不會批評主張獨立的人會害死Quebec來互扣帽子。這個例子值得大家來省思與學習。
波多黎各(Puerto Rico)也是如此。它是美國的屬地,有一段期間它的獨立黨聲勢浩大,向美國要求獨立。美國聯邦政府非常大方,讓他們舉辦公投,只要公投通過就可獨立。公投結果並未通過,後來「波獨」式微,獨立無望,很多波多黎各人就希望公投成為美國的第五十一州。但美國政府說:要獨立,你們可自行公投決定;但要成為美國的第五十一州,則不是你們可自行決定的,這就得由我們聯邦政府來決定。看看人家竟可以將決定權分辨得如此清楚,這就是民主素養、民主制度的問題。但重要的是:民主可以包容獨立,統一及維持現狀等不同的意識型態;但任何意識型態,不能取代民主,凌駕民主。其實民主不只是一種政治制度,更應將其內化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待人處世的態度,這才是最重要的。

3.美國前副國務卿佐立克(Zolik)曾說:「『信守承諾』在政治上、外交上,是很重要的事情。」而這句話一般認為是針對台灣領導者來說的。駐歐代表程建人先生雖然政治立場和我相左,但我依然非常欣賞他的外交專業能力。他也說:「對人誠實,對事誠實,對其他國家誠實,最重要的還是對台灣人民誠實。」正如西方的至理名言:『誠實』是最好的政策。與人對話溝通,尤其與立場意見不同的人,一定要內心誠實,態度誠懇,待人包容,才能受人信任,才能建立互信的基礎。若能被信任,即使政治立場不同,可能反對的聲音至少可以減弱,甚至還可以理性對話;若不被信任,就算政治立場一樣,也無法得到幫忙。能否被信任是最基本的問題,而要得到信任,就必須要誠實。

4.俗話說:「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們不能只看對方的缺點,認為對方一文不值,其實不管藍綠,每個人都有優點,亦有缺點。我常說:只看每個人的缺點,天下沒有一個人可以用;只看每個人的優點,每個人都可以用,若能將其優點擺\對位置,可能就是一個天才。也許\這種看法,可能過於天真理想,有時恐怕也會誤事。但我相信如此的信念,如此的態度,比較可能成事,做更多的代誌。
以發明大王愛迪生為例,愛迪生曾說:「雖然我耳聾,有很多不便,但也因為耳聾,別人對我說話都盡量長話短說,簡單扼要說重點,同時也用較大的聲音講話,我相信當一個人大聲說話時,比較不會說謊。」如此一來,缺點不就變成優點了!

5.擴大共識,縮小差異
以上所說是態度、觀念的問題。在實際作為上,藍、綠確實有不同的地方,但是也有很多相同之處。鄧小平在改革開放時,就始終「堅持不搞爭論」,「不必要的仗不打」,有爭論的就暫時擱置,從沒有爭論的先做,因而改革終於能成功\。我們不要一味強調不同的地方,而應繼續接觸協商,擴大有共識的議題,縮小不相同的部分。即使短期間無法取得共識,應暫時擱置,agree to disagree互相尊重;對於有共識的議題,就攜手共同合作推動。譬如:簽訂FTA、參加WHO、司法改革、改善治安、教育改革、國土規劃等等……因為只要共事,就可增進相互了解,會慢慢建立起互信的基礎,之後事情會越來越順利。

態度決定高度,格局決定結局
這次過年時,我和內人經由雪山隧道回去宜蘭,覺得真是方便許\多,只要四十多分就可抵達。這也讓我憶起:當初在電視看到雪山隧道的通車典禮時,我的心情相當複雜──這個世界級,極度困難的工程,台灣能夠完成,我覺得非常驕傲;但另一方面我也覺得很惋惜。在紅色吉普車上坐著蘇貞昌、謝長廷、游錫堃、張俊雄,還少了一位唐飛(不過當時唐飛可能不在國內,還算是情有可原)。但是開通雪山隧道是1990年,郝柏村當行政院長時的決策,簡又新也說那是他任交通部長時動土的。是政策的延續性,方能有今日的成果。換成是我,我會邀請歷任的行政院長郝柏村、連戰、蕭萬長來參加通車典禮,這不是搶功\與否的問題,而是風度的問題,不但沒有損失,相信還能獲得各方的肯定。

前行政院副院長林信義當聽到我的看法時,也大表贊同。他表示他也是如此做的:台灣加入WTO時,恰逢政黨輪替由他擔任經濟部長,那時得以加入WTO大家都很高興,決定要辦慶功\酒會。林信義邀請歷任的經濟部長都出席酒會,並致詞說:他實在非常幸運,剛上任什麼事都沒做就中獎。其實功\勞都是前面幾任經濟部長的,請大家鼓掌向他們致謝。我想用這樣的態度做事,政治上的諸多紛爭必能減少許\多,同時也能贏得大家的讚賞。

台灣是一個小國,在國際上求生存發展,以小事大要以智慧,不要耍「特技表演」、「外交煙火秀」。一些小國像以色列面對阿拉伯世界;芬蘭面對蘇聯、瑞典;愛爾蘭面對英國;新加坡面對馬來西亞的情形下,其求生存發展的思維與手法,值得台灣好好學習。但國內若無法團結,爭吵不斷,則必輸無疑。我常說:兩岸和平是台灣島內政治和諧的副產品。國內和諧,國際和平的機會就很大。難怪李登輝前總統最近也呼籲:必需認真思考,如何努力擺\脫政治對立,創造安定的政局,這是他目前最大的希望,最關心的代誌。

法國大文豪普羅斯特(Marcel Proust)曾經說過:「真正的發現之旅不在尋找新世界,而是用新視野看世界」。面對全球化的浪潮與中國和平崛起的壓力,台灣社會又政爭不斷,解決之道似乎遙遙無期、相當困難。不過我認為其實並非那麼困難,這只是觀念、態度的問題,只要藍綠政治人物以一種新思維、新視野的態度,彼此多一點尊重、多一點包容、停止指責對方,就如前面所提雪山隧道、加入WTO的例子,小小的一步就能解決許\多問題,我相信以台灣人的智慧,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困境。

最後我想以一句話和大家共勉──「態度決定你的高度,格局決定你的結局」。

備註:
1)作者為前台灣獨立建國聯盟主席,前台南市市長
2)作者最近幾個月來,受邀在各地扶輪社演講,本文係依據其錄音內容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