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銘

2003年9月6日，全國15萬民眾會聚首都凱達格蘭大道，表達國民對自己創建的自由國家的認同。這個盛大節日的歷史意義，是台灣人民超越族群、省籍、黨派、信仰、語言、文化的差異，凝聚共識，吹響了認同自己的國家台灣、保衛自己的國家台灣的號角；標誌台灣的民主發展，進入國家認同的歷史新階段。

對於台灣民主發展史上這次空前規模的人民運動，輿論上還有重大分歧。有人把國家認同僅僅歸之於改不改國號之爭；有人從「選舉考量」，表示與國家認同「保持距離」，唯恐「嚇跑了中間選民」。還有人蓄意醜化、抹黑，縮小這次運動的意義，或指為「排他性民族主義意識崛起」（《蘋果日報》「我的陳文茜」；或稱之為極端主義的「台粹運動」（《中央日報》「觀念世界」）。

凡此種種，表明對這次運動的意義與未來發展，有進一步探討的必要，今略抒己見如下：

第一， 民主在台灣的鞏固，必須落實到國民對這個自由民主國家的認同，這是台灣民主發展的必經階段，也是台灣抵禦中國吞併的生存戰略。

台灣同美國一樣，是移民社會發展而來的現代自由民主國家。但由於歷史條件與內外環境差別，走的是不同的發展道路。

美國道路，是經過獨立戰爭，擺脫英國統治，通過《聯邦憲法》建立自己的國家，走上自由民主之路。即先完成國家認同，再進入民主歷程。

台灣則相反。經歷多次不同性質的外來政權統治（荷蘭、明鄭流亡政權、清帝國、中國國民黨流亡政權），進入民主化進程。即先通過民主化終結中國國民黨流亡政權的統治，實現國家政權向台灣人民轉移；再進入國家認同。

落實國家認同避免喪權滅國

今天的台灣，已完成從外來政權到自由國家的民主轉型；台灣作為主權在民的現代國家，已成為事實。但由於沒有完成國民對自己國家認同，使這個國家內部和外部的反民主、反國家勢力有可能聯手改變台灣現狀，套進「一中」絞索，喪權滅國。這就是國家認同在今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完成台灣國家認同，既是台灣民主鞏固之必需，也是台灣團結全國民眾抵禦中國併吞的生存戰略。

第二， 國家認同，是對台灣這個自由民主國家的政治認同、價值認同、事實認同，是超越族群、超越黨派、超越意識形態分歧的國民共識。

9月6日走上街頭的，是包容全國民眾的國民運動。來自全國不同族群、不同信仰、不同語言、不同文化、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黨派、不同職業的國民，匯合成浩浩蕩蕩的15萬大軍，只有一個共同目標把他們聚合起來，就是認同這個保障每一個國民自由權利的自由國家，保衛這個國家的生存與自由不被侵犯。哪裡有什麼「排他性民族主義崛起」？哪裡有什麼極端主義「台粹運動」？

中國認同急降化成正名洪流

陳文茜說：「過去10年台灣最重要的革命不在民主，而在台灣民族意識的崛起，以科學數字來看，1992年至2002年，認為自己是台灣人的比例從17％成長至40％；認為自己是中國人的則從45％降為9％，萎縮降了（原文如此）只剩五分之一。」

在我看來，陳文茜的論據，證明的恰恰是她的結論的反面。中國國民黨流亡政權以中國為主體、反攻復國為目標，台灣只是中國之一省。在那種時空條件下，認同中國比認同台灣多是可以理解的。2002年台灣，已終結中國外來政權，成為自由民主國家，自然認同台灣的比例成長而認同中國的遽降了。是台灣的民主進步使國民的國家認同轉向認同台灣這個自由民主國家，認為自己是台灣人。

結論應改為：過去10年台灣最重要是民主發展，使愈來愈多民眾對台灣這個自由民主國家增強政治認同、價值認同、事實認同；而認同中國的急遽下降，不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這一趨勢終於超越民族主義意識，匯為9月6日國家認同的巨大洪流。

第三，國家認同與國號認同應有區別。 國家認同是國民的自主行為，國號改變需經一定的法律程序。

連戰經常嘲笑陳水扁在軍隊講「保衛中華民國」、在東京世台會講「一邊一國」；認為國家認同「錯亂」。其實錯亂的是連戰自己。軍隊「保衛中華民國」，就是保衛台灣這個主權國家的國土（台、澎、金、馬）和這片國土上的國民。「中華民國」只是沿襲蔣介石流亡政權時代那個「國號」（為了「反攻復國」）；用連戰的說法，叫「借殼上市」。「中華民國」國號只是歷史遺留下來的一張空殼，其國家實體已經被中共「滅亡」（蔣介石語）。今天「借殼上市」的國家實體，是三萬六千平方公里國土、兩千三百萬國民的自由民主國家台灣。國軍保衛的，就是這邊一國台灣（帶「中華民國」之「殼」），抵禦那邊中國入侵。

所以軍隊「保衛中華民國」，與保衛台灣無異；卻與連戰的「保衛中華民國」迥異。連戰說：「一個中國就是中華民國」，足見連戰保衛的是「一個中國」。連戰當了國軍統帥那還了得？他不要國軍保衛這邊一國台灣抵禦那邊中國入侵；卻槍口對內，要國軍保衛「一個中國」抵禦台灣同中國「分離」！中國豈不輕易就把台灣連「殼」吃掉？

國號更改需要時間經一定法律程序，國家認同則是保衛台灣生存與自由的當務之急。認同連戰的「一個中國」，台灣將永遠喪失獨立生存的空間。明年五、二○，是國家的生死存亡之戰。打敗連戰《一中》，則台灣存；敗於連戰《一中》，則台灣亡。國家認同沒有「中間路線」。

中華民國歷史的空殼

面對台灣與中國一邊一國的事實，國際間均稱台灣為台灣，稱中國為中國；台灣的那張「中華民國」之「殼」早已在世界上消失。台灣不脫此「殼」，除混浠國際視聽毫無益處。名副其實地稱台灣為台灣，實屬天經地義。猶如「大不列顛暨北愛爾蘭聯合王國」（法定國名），大家都稱英國（England）、加拿大、菲律賓、新加坡……均以地名為國名，稱台灣為台灣，無需等候法律程序。

第四，據說民進黨內的「選舉專家」，對於台灣民主發展史上這次空前規模的國民認同自己國家的運動誠惶誠恐，刻意「保持距離」，怕「嚇跑中間選民」！真令人又氣又好笑！

在台灣這片三萬六千平方公里上的選民，認同這片國土上自己的國家，選出自己這個國家的總統，難道不是理所當然？還有左、中、右之分嗎？所謂「中間選民」，或者對總統人選難以取捨，或者對政策訴求不知所從，在台灣，還有所謂「族群」、「黨籍」、「統獨」之類的不同考量，難以決定自己的選擇，但國家只有一個。難道在認同自己的國家台灣是主權國家和主張台灣不是主權國家只是中國一個地區之間，還有什麼「中間地帶」嗎？

如果一定要說有，恐怕只能是近日來連戰叫得成天價響的西德到西柏林飛地之間的「空中走廊」了！可惜連戰在中國至今一寸飛地還沒撈到，他的走廊通向哪裡？

民進黨「選舉專家」把廣大國民認同自己國家的國民運動打成極端主義運動，簡直是頭殼壞掉，不知民主在哪裡？進步在哪裡？不知極端主義分子在哪裡？中間選民在哪裡？

極端主義分子在哪裡？左、右兩端，不是都在9月7日兩場反國家認同遊行中表露無遺了嗎？上午打出「中華民國」旗號，聲稱他們的「中華民國」不是台灣，而是「一中」！下午乾脆不准打出青天白日旗，打出了中國五星旗和中國共產黨的鐮刀斧頭黨旗！奇怪的是他們認同的國家不在台灣這三萬六千平方公里國土上，又要選連戰當這片國土的統治者，沿途殺氣騰騰的高喊「打倒陳水扁」、「槍斃李登輝」！這就是左、右兩端的極端主義者！

國家認同沒有中間地帶

「中間選民」呢？喏！就在這十五萬認同台灣是自己的國家，願意維護國家的生存與自由的民眾之中。

台灣人民認同自己的國家、維護自己國家生存與自由的偉大節日，的確「嚇跑」了些人。但嚇跑的不是「中間選民」，嚇跑的是那些刻意同民主、進步「保持距離」的民進黨「選舉專家」們。

第五，以二○○三年九月六日為標誌，台灣的民主發展進入新的歷史階段。認同台灣，維護台灣的生存與自由，是現階段鞏固台灣民主成果不被反民主復辟勢力篡奪的歷史使命。九月六日的國家認同遊行和九月七日的反國家認同遊行，只是這個歷史階段中關係台灣前途命運的決戰的序幕，其最後成敗將在明年三、二○揭曉。

民進黨不是講「公民投票」嗎？明年三、二○，就是台灣民主發展史上最重要的一次全國公民投票。認同自由民主，捍衛自由民主的國民們團結起來，把9月6日的偉大精神發揚光大，直到明年三、二○的勝利。

要切記：不是勝利，就是滅亡。在國家認同問題上，沒有「中間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