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燦鍙1987年十月十四日在美國國務院 「國務卿開放論壇」的演說詞

開放論壇的主席和諸位貴賓：

謝謝各位給我這個機會在「論壇」上談論台灣的將來。

從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以來，台灣就給美國的決策者一項進退維谷的難題。 自一九四九年至今，有兩個中國人政權，一個在北京，一個在台北。兩者都主張 只有一個中國，而台灣本身是中國的一部份。這是有關台灣最為人所知的神話。 同時，台灣本身有三個形象：神話式的台灣、真實的台灣和末來的台灣，後者包 括台灣人追求台灣自由獨立的抱負。對台灣問題要做一個堅定而實際可行的政治 性決策，必須破除神話，根據現實盤算，並站在台灣人大眾意願的這一邊。今天 ，台灣很多人在積極地討論台灣的末來和他們所希望的政府形式。

神話

所謂神話，就是把台灣當作中國的一部份，而有朝一日，在某種方式下被「 再統一」。中華人民共和國及國民黨政權同意這一點，然他們幾乎在所有其他看 法上有異議。他們大肆宣揚這個神話。可是不同意這項神話的台灣本地人的聲音 ，卻很少被聽到。儘管其他國家政府根據這項神話來擬訂外交政策，這項神話仍 然是那麼荒謬、誤導。

在地理上，台灣與中國之間有一百英哩的海峽。台灣民族特性和認同是在過 去數世紀中逐漸形成，在這段漫長的歷史中，台灣與中國之間的關係一直保持緊 張和衝突。從十七到十九世紀，荷蘭、西班牙、葡萄牙及滿清等政府，更迭地在 台灣的各個地區行使統治權。最先從中國移民到台灣的人是為了逃避貧窮和壓迫 ，這是事實。而這些人沒有抱著為中國擴充版圖的想法，這也是事實。一八九五 年以前，中國對台灣的興趣，頂多只能算是偶而的。一直到一八八七年中國才把 台灣變成一省。但是，八年後，甲午戰敗，中國就把台灣永遠割讓給日本。所以 ，從一八九五年到一九四五年，台灣是日本的殖民地。在台灣歷史上，中國一直 認為台灣是化外之地。 所以一九三六年毛澤東在他的艾德格， 史諾 (Edgar Snow) 的對話中，沒有把台灣和朝鮮包括在所謂「失土」之中，他並允諾為朝鮮 人及台灣人爭取獨立的鬥爭協力。一直到一九五０年蔣介石在台灣成立一個敵對 政權之前，中國從末對台灣感到興趣。

除了歷史方面外，台灣的法律地位仍屬末定。如各位所知，同盟國打敗日本 ，結束了日本在台灣五十年的殖民統治，卻末曾決定誰應承繼台灣的統治權。沒 有任何一個戰後的條約把台灣指定給中國或任何其他國家。在產生定案之前，麥 克阿瑟將軍授權蔣介石代表同盟國接管台灣。所以，就像耶魯大學法學院麥可‧ 瑞斯曼 (Michael Reisman) 在他的論文「誰擁有台灣： 國際所有權狀的探尋」 中所強調，台灣既不屬於國民黨，也不屬於中國共產黨，而是屬於台灣人。

由於這種法律情勢，加拿大、義大利及其他許多國家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時 ，頂多不過是「注意到」 (Take note on) 北京政權對台灣的領土主張。

「自由中國」這個神話

國民黨聲稱台灣是「自由中國」，是把兩項神話併在一起，就像我前面所討 論的，台灣絕對不是中國，台灣也不自由。

把經歷了將近四十年戒嚴令的台灣說成是一個民主國家，是一項荒的詐欺， 目前的狀況也沒什麼改善。雖然戒嚴令已正式解除，國家安全法除了名稱之外， 就是戒嚴法。有一位反對黨領袖說國安法只是「新瓶裝舊酒」，台灣在戒嚴法統 治下的時間比韓國或菲律賓都長。要說明自由中國是如何不自由，我們可以做一 些其他的比較。

菲律賓和韓國都曾經好幾次全面大赦政治犯。過去一年半來，台灣三三兩兩 地釋放了八十多位政治犯，卻從沒有全面大赦過。許多長期的良心犯仍然受囚。 有些人從一九五０年代初期被監禁到現在。

韓國和菲律賓的國會都曾全面改選。在台灣，蔣政權仍然主張它是中國和台 灣的合法政府。所以，四十年前在中國選出的國會議員原來是任期三年或六年， 結果從一九四九年當到現在。佔有八六％人口的台灣人只能選舉十三％的國會代 表，無法制訂國策。由於大陸人政客的平均年齡超過八十歲，並且死亡率加速， 這場情勢變得一年比一年荒唐無理。

在人權間題方面，政治侵犯人權、酷刑和謀殺，長久以來台灣比韓國或菲律 賓更有一貫性、更囂張、影響更深遠。國民黨的手臂甚至伸展到美國的海岸。在 此，我只須要提起兩個明顯的例子：劉宜良在加利福尼亞州被謀殺，匹茨堡卡內 基美隆大學的陳文成教授在訪台期間被謀殺。

當韓國和菲律賓解除戒嚴令時， 海外的反對者被允許回鄉，誠然他們冒著被 捕的危險。而國民黨把一萬三千多位台灣人列入黑名單拒絕發簽證給這些具有中 華民國或美國籍的台灣人。甚至對那些表示如被認為有罪願意被捕的人，也是如 此對待。

馬可仕和南韓政權可能不那麼受支持，但是他們至少是當地產生的政權。台 灣則和南非比較類似，因為國民黨其實是外來昀少數者，與台灣鄉土幾乎沒有關 連。最後，台灣處在比菲律賓和南韓更複雜的情勢，因為今天台灣的主要政治問 題不只是民主政府和尊重人權的問題，還有台灣的國際地位問題和台灣居民不受 外力脅迫的自由選擇權之問題。

台灣的現實

現在我們看現實。有關台灣最明顯的事實是：過去四十年來，台灣是以個別 政治實體存在，獨立於中國大陸之外。把這個事實上的狀況變成法律上的狀況， 只須要一個簡單的步驟 -- 承認台灣人民自決的權利。很清楚地，台灣是一個能 存在的獨立政治實體。台灣有一千九百萬人口，比聯合國三分之二的會員國多。 根據「美國傳統基金會」一九八二年的一項調查，在美國公民的抽樣中，有八四 ‧二％認為台灣應被當作一個獨立的國家，這項調查清楚的顯示出美國的大多數 人不認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

經濟上，台灣也是一個能存在的實體。台灣是世界經濟中的一個要角。她與 一百多個國家有雙邊貿易關係。台灣是美國第五大貿易夥伴，也是美國農產品的 一個主要市場。台灣內部經濟繁榮，一九八六年國民平均所得是三千六百三十美 元，是中國人平均所得的十倍以上。

地理上，台灣的重要性一向受重視上。台灣跨坐在一條重要和有戰略性的水 路上，韓國、日本和菲律賓也都是美國在太平洋的戰略盟友。一個自由獨立的台 灣會增添這涸太平洋地區的安全，其理至明。

然而，台灣最重要的現實是台灣人民。人們的能力和潛力確實是台灣最充裕 的資產。台灣人相信，以我們對世事的通曉和所獲致的經濟、社會發展，我們有 能力把台灣建設成「亞洲的瑞士」。

台灣人的抱負

在台灣實施一項公正自由的全民投票，是唯一確切的辦法來證實很多人多年 來一貫的說法：如果讓台灣人民在一項自由誠實的投票中選擇，絕大多數的台灣 人會選擇獨立。一九五九年，康隆 (Conlon) 報告中說：「台灣人民本身作了相 當程度表示，希望繼續和中國分離，這可由公民投票測知是否確實」。尼克森、 周恩來會談，發表上海公報之後不久，哈佛大學的賴嘯爾 (Reischauer) 教授評 論說：「以我們所能做最好的判斷，大多數的台灣人似乎企求一個與中國分離的 台灣和一個他們自己控制的政府。」威廉‧比勒先生過去任職於美國中央情報局 ，他於一九六四至一九六八年間在台灣服務。尼、周上海公報發表後不久，他接 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說：「幾乎所有具有政治覺醒的台灣人，都想從控制該島的國 民黨和要求該島的中共獨立出來。」多年來，其他許多中國問題專家都同意這項 觀點。

台灣當地人對台灣獨立的支持，不是到最近才變得明顯。一九七一年台灣歷 史最悠久、最大的基督教會 -- 台灣長老教會勇敢地為所有台灣居民的自決權發 言。一九七七年，他們更進一步要求國民黨「面對現實，並採取有效措施，使台 灣成為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就在去年，一個反對黨 -- 民主進步黨不顧戒嚴 法的限制而宣告成立。他們政綱的第一條採用「台灣前途由全體住民共同決定。 」最近台灣島內的發展顯示，大眾對台灣獨立支持正在擴大。人們敢於公開談論 台的末來。很多訪問台灣的人都說有關獨立和自決的言論而出現的頻率增加了。 在這裡，我列舉一些過去幾個月中較為顯著的發展：

    * 一九八七年八月三十日，一群曾為政治犯的人組成了「台灣政治
      受難者聯誼總會」。「台灣應該獨立」被列為他們三項基本共識
      之一，成立時有二百多人加入。十月十二日，該會的兩位領導人
      物因鼓吹獨立而以叛亂罪名被捕。
    * 一九八七年八月十五日，曾任立法委員的黃信介先生，經過七年
      的監禁後才被釋不久，他在「自由時代」雜誌中，被引述說：「
      事實上台灣已經獨立了。」「自由時代」週刊是在台灣出版的一
      本銷路很廣闊的反對性刊物。
    * 一九八七年八月一日，「自由時代」中的一篇文章「誰在台灣主
      張台灣獨立？」說：「儘管十之八九私下都贊成台灣獨立，但在
      公共場合卻只有極少數的人敢於主張。」
    *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八日，國際筆會的在台分會，台灣筆會聲明，
      主張台獨不是反對外省人。
    * 一九八七年六月九日，一位民主進步黨的年輕黨員江蓋世先生，
      帶領了一群人在台北街頭舉行靜坐及遊行、他們撐著「台灣人民
      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的大旗，在政府機構和市中心演講示威
      。兩天後，他們到蔣經國居住的市鎮遊行，甚至到他的住所前示
      威。然後環島在各大城市示威。在台南時，他們到我的舊居和一
      位已故的獨立運動領袖王育德教授的住所致敬。
    * 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四日，我接受「自由時代」以台灣未來為題
      的訪間。這篇文章的題目是「把台灣建設成亞洲的瑞士。」這期
      雜誌在台灣廣為流傳並受到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