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憲政改革的政治因素

施正鋒
淡江大學公共行政學系副教授
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政治學博士

  雖然經過1996年總統直選,民心望治,但是政治場域裡的表現畢 竟與民間的期待有相當的距離。大體而言,我們可以把諸多政治亂象 歸納成兩大項:政府無能,以及政黨政治不健全。任何憲政改革必須 正視這些政治現實。

  政府無能可以分別從國會與行政部門來觀察。首先擺在選民眼前 的是一個意氣風發而又自我專斷的立法院,它一方面亟思擺脫行政部 門的支配,同時又以內造政黨來抗拒黨的節制。

  台灣的強勢國會有強歷史背景。在過去,少數黨外立委憑藉言論 免責權對國民黨政權大加撻伐,民主的香火得以苟延殘喘。十年來的 民進黨大致上也是靠立委的質詢權來突顯國民黨政府顢頇無能,同時 不忘以公職來拓展其資源。可見國會有其對民主的貢獻。

  由於我國並非採取內閣制,中央部會首長不食人間煙火,甚少有 競選經驗者;相較之下,中央民代雖非身經百戰,但至少經歷大小選 舉的洗禮。我們的社會甚至發展出一個嶄新的價值觀,如果肯定一個 人,就建議他去選立委,視之為出人頭地的象徵。可惜國會議員的自 我定位不清,選民的期許也仍留在選區服務的層次。

  在這種政治文化之下,國會至上,不管執政黨或在野黨的中央民 代那裡會把行政部門看在眼裡?在這種脈絡之下,任何削弱國會權限 的憲改主張都會被視為不可行。因此,原本急於廢除的國大竟然無形 中被參議院化,無怪乎國會權限被牽制的總統制訴求被束之高閣。

  就行政部門來看,邇來執政黨無法有力推動政策,除了人謀不臧 外,主因在執政黨未能有效掌握國會的過半支持,以及總統權限不清 。由於國民黨黨紀不彰,目前的國民黨政權在實質上是一個國會席次 不過半的少數政府。

  在憲政體制不明的情況下,目前的政權就如同多黨制國家的聯合 內閣般不穩固,不僅政務曠日持久,甚至要隨時面對個別國會議員的 要挾,唯一可以打破這種政治僵局的是強而有力的總統。李登輝雖然 有54%的民意作後盾,可惜憲政制度未能作適度的配合,使其未能像 陳水扁般放手去執行選民的託負。

  要避免日後少數政府的夢魘重現,目前的區域選擇必須調整為單 一選區,而且政黨比例代表制不能過半。且選舉制度與政黨制度的發 展息息相關,當前的政黨生態還在變動之中,選制的調整還有相當大 的政治影響空間。

  真正治絲而棼的是現實面上政黨政治問題。我國的政黨政治尚未 上軌道,各黨在組織上都不能算強韌有力,對內缺乏鏗鏘綿密的理念 來凝聚黨內菁英,對外作戰當然就會出現黨紀不彰的窘態。

  以國民黨來說,黨內老、中、青三代異議份子經過出走與實質清 黨,中生代仍為接班問題內鬥不已。原先順服的地方派系,也相繼藉 輔佐政權轉移成功來要求分享中央大權,甚至大有由過去的共生關係 ,擺出要脅不成即進行反噬之勢。目前國發會廢除鄉鎮長選舉,其實 就是一種削藩,意欲剷除地方派系的根基,無怪乎被視為過河拆橋而 反彈不已。

  相較之下,民進黨久為派系所苦,但是在建國黨成立之後,各派 系才警覺派系之間維持均衡的必要性。目前黨中央由美麗島與新潮流 系進行共治,對外形象在表面上還算平和,但各派系仍是各懷鬼胎, 尤其是正義連線與福利國兩系倍感淪為邊緣化,隨時都有割席而去的 可能。

  新黨一向以斷腕方式清黨來營造出清新團結的形象,在朱高正事 件後大為損傷,富理想性的學子多有天下烏鴉一般黑之嘆,可見其招 降納叛的結盟策略並不順遂。此外,在國民黨內部中生代外省藉有相 繼叛服出走的傾向下,如果國民黨刻意不留人的話,新黨的發展並不 樂觀。

  由三黨內部缺乏凝聚力的情形來看,近年內,台灣的政黨仍有重 新排列組合的趨勢。而這種走向,又與選民對於現有政黨的認同息息 相關。從民間「選人不選黨」的說法到三屆國大選舉的大量廢票,我 們隱約可以嗅出一股不信任現有政黨的氣息。這大致可歸咎於政黨汲 汲追求所謂的中間選民,以降低意識型態為由來模糊各自的訴求,造 成黨的自我認同不明的情形,也讓選民無所適從。

  此外,政治人物在這過渡時期多多關心個人生涯規劃,熱衷如何 以小惠討好選民,缺乏前瞻性看法,選民因而只感受到政治鬥爭的醜 態,自然嫌惡檯面上的政治人物與政黨。

  平心而論,政黨間的合縱連橫乃政黨政治之常,但是其前題是要 建立在內部共識的建立。但是擺在眼前的卻是幾個散漫的政黨急於尋 求虛假的共識,與一般民主國家結盟之道剛好悖道而馳,也難怪乎國 發會的共識會被視為分贓式的寡頭壟斷。

  如果說要健全政黨政治必先強化各個政黨的話,當前的選舉模式 卻不利此種發展,尤其是選戰逐漸由政黨主導轉為以候選人為中心。 從省、市長選舉與總統直選以來,候選人的訴求刻意超越黨派,他們 各有自己的競選班底與金主,多憑自己的實力當選,往往自認為並不 太虧欠什麼,遑論接受黨的約束。

  此外,由於各當內部多有無法擺平候選人產生的難題,恐難免走 黨內的初選或民調方式來提名。而國民黨的黨務改革要把政黨蛻變成 選舉機器,更擺明了要削弱黨的組織與斷絕參與政治決策的可能。

  從上面的分析來看,我們面對的政治現實是一個有民意卻無力掌 控行政部門的總統,一個顧盼自雄卻又角色不清的國會,以及幾個組 織散漫而又急於進行寡頭壟的政黨,選民的疏離感日益高漲是可以預 期的。這些現實及當前所有憲改方案必須加以周詳考慮參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