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安全保障與民主」國際研討會

台、日、中的戰略關係與美日同盟

2004年1月17日

陳國雄(台灣安保協會研究員)


壹、台灣真的很重要

台灣真的很重要,但是台灣卻形同國際孤兒,被排拒在聯合國之外,不得加入世界衛生組織,在亞洲連一個正式邦交國都沒有。即便台灣一點都不重要,這種情況也很奇怪。

影響台灣安全的關鍵國家有兩個,一個是敵對的中國,一個是友好的美國,而台灣卻連友好的美國都無法建立外交關係。台灣真的很重要嗎?不得不讓人質疑。但從反面來看,正因為台灣與美國雖然沒有正式邦交,卻能夠長期得到美國持續性的安全支持,更凸顯出台灣具有不可棄守的戰略份量。

2002年10月間,日本防衛廳長官石破茂指出,討論東北亞的安全而將台灣排除在外,這是一項很大的虛構,東北亞安全保障問題不能將台灣排除在外 。

2003年12月間,日本眾議院議員玉澤德一郎在接受專訪時表示,台灣的戰略地位格外重要,從南韓、日本到台灣、菲律賓,對中國形成一個防衛的態勢,如果台灣成為中國的一部分,這條防線就會出現一個很大的缺口,中國就可以自由地進出太平洋 。

2003年8月間,在華府傳統基金會(The Heritage Foundation)進行的台美日三邊戰略對話中,曾經擔任駐泰國大使的日本學者岡崎久彥表示,中國如果吞併台灣,將一方面控制西太平洋海域,挑戰美國的霸權,另一方面控制南中國海的海路,將整個東南亞置於中國的勢力範圍,從而破壞日本和美國的重大戰略利益 。

如此看來,台灣不但對美國很重要,對日本也很重要。台灣位居美國西岸、東亞和日本到中東的海上通路要衝,根據資料顯示,到2002年8月15日為止的一年間,約有26萬架次的民用飛機飛越台灣防空識別區,而通過台灣海峽和台灣東部海路的商船幾近25萬艘之多 。其中,光是日本商船,約佔五分之二,平均每6分鐘之內,就有1艘日本商船由此經過。

貳、台海和平關乎日本的國家利益

以目前自由通行的國際航道來講,如果台灣海峽和巴士海峽遭到封鎖,馬六甲海峽將會完全失去使用價值,從東北亞一直到波斯灣的整條航道所有的油輪和商船,都必須改道而行。一條是經過印尼的龍目海峽、瑪伽瑟海峽、西勒泊海峽,沿著菲律賓的南方前進,這條航線要比經過馬六甲海峽增加1,200哩的航程;另一條就是繞道帝汶海峽、新幾內亞,駛向菲律賓的南方,比經過馬六甲海峽增加到5,200哩以上航程 。

日本是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每年需要進口的物資超過6億噸,其中99.5%依靠海運。而且,日本所需要的石油99%倚賴進口,天然氣的進口量佔96%,這些進口石油和天然氣,至少有75%從中東或東南亞裝運進口,而油輪必須經過台灣和菲律賓之間的水道,這是日本海上運輸生命線。

日本平均每天從波斯灣的產油區輸入100萬桶以上石油,每天至少有20艘10萬噸的大型油輪通過馬六甲海峽和台灣海峽 。一旦發生戰爭而導致航線必須改道,非但運輸費用必須大幅度增加,造成沈重負擔,也會造成石油供銷的脫節,引起經濟混亂。因此,維護台海和平,關乎日本的國家利益甚大。

參、中國是美日同盟防範的新威脅

近年來朝鮮半島的飛彈事件及核武危機,以及長期持續緊張的台海情勢,都是位於日本周邊的緊張事態。除了北韓的飛彈威脅,中國部署的更多飛彈除了威脅台灣之外,也可以瞄準日本。日本籌建中的反飛彈系統,並非僅止於防範北朝鮮的飛彈攻擊,也可以用來抵銷中國的飛彈威脅。過去中國強力反對日美合作發展的反飛彈計畫,除了台灣因素之外,將日本曝曬在中國的飛彈靶場之內,同樣是中國的戰略意圖。其實,中國致力發展脅迫性的軍事手段,目前所要挑戰的對象並非僅止台灣,也包括周邊地區諸如日本和菲律賓等國家 。

對台灣來講,中國當然是不折不扣的威脅,對日本而言,中國是不是必須嚴肅防範的對象?美日安保新指針有不言而喻的意含。雖然美日安保新指針有區域安全的全盤考量,但是崛起的中國所造成的新威脅,絕對是新指針的首要對象。試想,冷戰時期的美日同盟,主要防範的對象是蘇聯,蘇聯崩解後的後冷戰時期,美日在威脅降低的情況之下,反而增強美日安保同盟的安全機制,主要防範的對象若非新崛起的中國威脅,請問到底是誰?

肆、台灣面對中國的軍事挑戰

50多年來,台灣直接面對中國的武力挑戰,特別是在美中建交之後,除了美國根據台灣關係法出售防禦性武器給台灣之外,台灣被全世界孤立,獨自負起台海的安全事務,維護台灣海峽及周邊海域的自由通行權,對區域安全與經濟發展作出貢獻,即便如此,台灣仍然在政治上受到周邊重要國家(日本)的疏離。日本政府的做法,忽視台灣的戰略角色,令人難以理解,因為日本是台海航道自由通行的最大受益國。

以往台灣獨自承擔台灣海峽的安全防務,得以保持安泰局面,乃是由於中國的經濟落後,海空軍的武力太弱,台灣的軍力也有一定的硬度,因此中國無力橫渡平均寬度約160公里的台灣海峽來攻佔台灣。但是在中國經濟漸有起色的1990年代以來,連續15年以每年兩位數的幅度增加軍費,積極進行軍事現代化的建軍工程,大力發展「高技術條件下局部戰爭」的軍事肌肉,針對性的籌建攻打台灣的海空戰力,對台灣的國防安全已經造成嚴重威脅。

美國國防部在2003年7月公佈的「中國軍力年度估報告」指出,為了準備台灣海峽可能的衝突,是中國推動軍事現代化的主要動力,北京正在尋求軍事能力,以便迫逼迫台灣依照北京的條件來談判統一 。報告也指出,解放軍的攻擊能力逐年增加,且由於台灣缺乏攻擊能力,致使解放軍對台灣的軍事選項逐漸增加。北京可能對台灣進行奇襲,或是採取「斬首策略」(decapitation strategy)。解放軍的軍事選項包括資訊戰、空中和飛彈攻擊、海上封鎖,或是快速攻佔台灣領土,最後讓台灣和美國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實 。

在台海軍事評估方面,中國方面一向樂觀預期,到了公元2005年的時候,中國人民解放軍可以奪得台海的制空權 。民進黨在2003年底公佈的「中共軍力基本報告」也指出,中國攻台戰略首在「七分鐘震撼突擊」,先以大規模導彈癱瘓我指管系統,然後在17分鐘內戰機凌空,取得空優權,我方反應時間將只有5至15分鐘,一旦中國解放軍掌握空優,就以目前編制25萬8,000人的快速反應部隊,在24小時之內登台,快速決戰,以排除美軍介入的可能 。

但是根據專業評估,美國陸軍戰爭學院最近出版的Parameters期刊指出,解放軍在軍事關鍵科技方面相當落後,台灣取得美製武器系統的能力優於解放軍,解放軍雖有能力載運10,000到14,000人進行第一波的登陸作戰,也能夠運送40,000人到灘頭陣地進行後續作戰,但是由於中國艦艇在海上的防護力薄弱,而且數十萬的台灣守軍有對付入侵的強大準備,解放軍的兩棲作戰難以得逞 。尤其是,在有關精確轟炸導彈的關鍵技術方面,發展感測器、通訊設備以及精確導引武器(precision-guided munitions, PGMs)的軍事科技,是通往「軍事事務革命」(Revolution in Military Affairs, RMA)這個制敵先勝的門道,然而這方面的技術能力,正是中國所最缺乏的。根據「軍事關鍵科技表單」(Militarily Critical Technologies List, MCTL)的分類,將攸關「軍事事務革命」各項關鍵技術的能力,區分為從最低的0分到最高的4分,美國是4分,中國僅得1分,日本為3分,台灣在獲取美國武器系統方面的技術能力,名列日本同級 。

另外,在評估中國發展精確打擊的「點穴戰」能力時,有幾項必須觀察的指標,包括衛星、無人飛機和巡弋飛彈的發展進度。根據台灣國防部官員的評估,預計解放軍發展「點穴戰」的能力,要在2012年才會趨於成熟 。2003年9月間,陳水扁總統在「國軍教育訓練工作檢討會」上致詞時也表示,就中國經濟實力、科技能力及軍力發展分析,預判在2012至2015年間,中國將具有整體軍力優勢,勢必對國家安全造成相當的衝擊,台灣必須重視並及早籌謀因應 。

當然,台灣為了捍衛自己的國家安全,必然會持續致力提升防禦力,雖然可以延緩中國取得台海軍事優勢的時程,但由於台灣與中國的國家規模相差懸殊,在國力不對稱的條件下,除非中國自我瓦解,否則在中國長期進行軍事現代化的情況下,中國終究會取得台海的軍事優勢。屆時台灣若不接受中國的併吞,中國必定會對台灣動武,台海戰爭將是無可迴避的局面。

而且,由於台灣的民意逐漸揚棄統一而轉向獨立的趨向愈來愈高,台灣民族主義已經成為主流意識,台灣人抵抗中國侵略的決心將會愈來愈強。1992年以來的長期民意調查顯示,反對「一國兩制」的人,始終介於七成到八成之間 。同時,認為自己是「台灣人」的比例,由10年前的17.3%增加到目前的41.5%,大約等同於自認為「既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的比例;而認為自己「純粹只是中國人」的比例,則由26.2%滑落到目前的9.9% 。捍衛自由民主的生活方式,以及台灣人逐漸泉湧的自尊心,將會轉化成頑強的抗敵意志,一旦發生戰爭,入侵者及旁觀者都要有台海戰事長期化的覺悟。

伍、日本對台海戰爭的抉擇

以日本的立場來看,維持台海和平完全符合日本的國家利益,這是無庸置疑的結論。問題是,如果中國一定要發動台海戰爭,日本要如何因應呢?對日本來講,如果台海戰爭無可避免,戰爭期間愈短愈好,這是很明顯的道理。但是攻打台灣的戰爭,乃是極端困難的海島攻防戰,即使日後中國具備海空軍的優勢,只要台灣人民有堅強的抗敵意志,中國想要攻下台灣也絕非易事,戰事必將曠日費時。在此情況之下,日本為了自己的國家利益,必然期待儘速恢復台灣海峽的和平秩序,但是日本政府到底要採取何種政策呢?採取袖手旁觀的立場嗎?或是幫助中國儘快攻佔台灣,以便及早恢復台海航道的暢通呢?或是對中國施加影響力,使中國儘早抽手停戰呢?這是攸關日本國家安全戰略的嚴肅課題,如果日本人的想法是任憑台灣落入中國的手中,最好先考慮「戴高樂的遺書」對日本的諍言:「把台灣送給中國,也不會產生友好關係」、「取得台灣之前,中國需要日中友好」 。此外,也應當慎思日中之間在地緣政治上的戰略關係。

陸、日中在地緣政治上的戰略對立

以中國的角度來看,日本列島對中國大陸形成一個嚴密的鏈型封鎖線,直接威脅黃海與東海的主要通道以及重要海軍基地,日本的海軍力量,地緣上對中國的精華地區有極佳的進攻優勢。而且日美同盟以及駐日美軍,使美軍在亞太區域的前進部署從東太平洋推進到亞洲大陸的沿岸,並以強大的海空軍優勢,扼守著對馬海峽、台灣海峽、麻六甲海峽等戰略要衝。加上日本強大的海空軍力量超越中國,日本防衛廳又於2000年底通過下一個5年期的「中期防衛例計劃」,海上自衛隊進一步增強防空與反潛戰力,對中國意圖邁向海權國家的戰略目標,構成了極大的地緣壓力。因此中國始終認為,日本配合美國對中國進行戰略上的壓制,一方面借助美國勢力來壓制中國的壯大,另方面以迂迴方式來恢復軍國主義。

此外,能源問題也有不可忽視的戰略意含。自從1993年起,中國開始成為石油淨進口國,1998年的進口石油已達需求的20%,預計2010年將高達40% 。根據美國智庫蘭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發表的《中國尋求能源安全》(China’s Quest for Energy Security)報告估計,到2020年時,中國必須依賴的進口石油大約60%,天然瓦斯則至少30%以上 。

事實上,中國在2002年已經取代了日本,成為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石油消費國。根據中國地質科學研究院的估計,到了2020年的時候,中國的石油需求將達7億噸,而中國自己的產量只達2億噸,屆時中國能源需求的70%必須仰賴進口 。

截至公元2000年為止,中國的石油進口已經超過5,000萬噸,預計2005年將會超過一億噸。根據中國的專家表示,當一國的石油進口量超過一億噸以後,就要考慮採取外交、經濟、軍事措施,以便保證石油安全。基於能源安全的考量,中國當然期望能夠控制南海地區油輪通行的海上航道,中國發展擴張性的海軍戰略,與此息息相關。

觀察中國從1980年代以來積極發展的海洋戰略,在21世紀的前20年,要把海軍的武力投射能力從「第一島鏈」─從阿留申群島(Aleutians)經過千島群島(Kuriles)、日本、琉球群島(Ryukyus)、台灣、菲律賓、以及印尼,擴及「第二島鏈」─從日本經由小笠原群島(Bonin Islands)、馬里亞納群島(Marianas Islands)、加羅林群島(Caroline Islands),所要掌控的海域包括距離中國海岸至少1,500海浬的地方,也包括了黃海、東海和南海等地區,這意謂著到了2020年的時候,北京企圖掌控整個東亞的廣大海域。

無論是「第一島鏈」或是「第二島鏈」,中國都把日本劃入中國的勢力範圍之內,儘管中國的主觀意願與客觀條件存有差距,但是一旦中國得以控制南海的航道之後,日本的處境將會如何?如果中國取得台灣之後掌控了台灣海峽與巴士海峽的航道,日本的處境又會如何?

中國為了國家發展的目標及確保海洋資源的權益,擴張海權勢在必行,而首先要突破第一島鏈的第一步,就是奪取台灣。一旦掌控台灣,中國就可直接面向太平洋,並掐住東北亞通往東南亞的喉結(choke point)。屆時,日本的海上運輸線與南方領土不會受到威脅嗎?

中國「海軍軍事學術研究所」所長姜志軍最近就公開發表,只要台灣在手,中國東入太平洋就豁然開朗。他同時指出,有將近一半屬於中國的海洋國土,島嶼被侵佔、海洋資源被掠奪,一旦完成統一大業之後,向北,釣魚島(尖閣列島)及其海域就在中國的火力保護範圍之內。

此外,針對俄羅斯西伯利亞安加爾斯克(Angarsk)油源的爭取,日中兩國也互不相讓,各自在「安納線」(由安加爾斯克油田到俄國靠太平洋的納霍德卡港Nakhodka)和「安大線」(由安加爾斯克油田到中國黑龍江省的大慶市)兩條石油管線的建造上,拋出優厚條件。而且,中國也向哈薩克提議建造一條由哈薩克進入中國的石油管道,並承擔全額鋪設石油管道的費用 。可見中國除了與日本在競爭俄羅斯石油來源的同時,也在競爭成為亞洲石油的中轉大國。

近年來日中雙方在東海的主權爭議頻傳,中國艦艇多次入侵日本海域。根據專家估計,東海大陸棚架的海底可能蘊藏大量資源,石油的蘊藏量在100億桶到1,000億桶之間,這是中國垂涎東海而引發日中爭議的主因。2000年中國海軍的情報船甚至通過津輕海峽並繞行日本海域,都再再凸顯出一個不爭的事實,日中兩國在地緣政治上具有無可迴避的對立本質。

而問題是,中國會在何時向日本攤牌呢?一旦台灣落入中國的手中,到時候,中國的手是不是就能夠掐住日本的脖子呢?

柒、中國人的仇日情緒依舊很深

此外,終戰迄今已近60年,中國民間的仇日情緒依舊很深,並未因為日本對中國的大量金援而有改觀。

2003年8月初,眾多中國網民連署反對購買日本子彈列車的技術,運用於上海和北京之間的鐵路計畫,理由是購買日本火車行使在中國最重要的兩個都市之間,將會損及國家安全,而且中國也無須幫助日本停滯不前的經濟 。同時,對於戰爭期間日軍遺棄的芥子毒氣,在齊齊哈爾市發生民眾傷亡事件,也有超過百萬的中國網民在網路上連署要求日本賠償,並要求日本政府公開道歉 。根據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的調查,八成以上的中國青年對日本政府印象不佳 ,看來中國人對於過去戰爭時期的怨恨難消,不僅僅是上一代而已,中國人的下一代對日本的戰爭遺恨,似乎也是永無休止。

2003年9月中旬,廣東省珠海市發生日本觀光客集體買春的「九一六嫖妓案件」,由於發生時間接近「九一八事變」日,激起中國人內心深處對日本人的長恨,原本就滿地賣春的中國,竟然將單純買春事件牽扯到日本侵華的「國恥」層次,中國法院也透過國際刑警組織,以涉嫌組織賣淫罪,對與酒店簽訂接待協議的三名日本人發出國際通緝令 。

2003年10月底,一名日本教師和三名日本留學生並無惡意的表演,竟然被曲解為蓄意侮辱中國人,並引發西安當地中國學生大規模的激烈抗議,許多中國網民在網路上號召抵制日貨,更有人發表「日本人滾出去」、「驅逐倭寇」、「小日本該殺」的仇日言論 。事態也波及西安市內的一些日本商家,導致有日本料理店被砸﹐相關的日本師生被校方解聘和開除。在抗議事件發生過程中﹐中國官方及媒體故意避重就輕、誤導民眾,煽動民族主義情緒,以便達到「教訓」日本的目的 。

2003年11月上旬,日本豐田汽車在中國推出新款汽車的廣告,也遭到讀者激烈反彈。中國的幾家網站登出大量評論,對於廣告畫面中的石獅子向「霸道」舉手行禮,搭配「霸道,你不得不尊敬」廣告詞,中國網民馬上就聯想到日軍侵華時期在盧溝橋上的石獅子,指責這則廣告是對中華民族的侮辱。另外,對於廣告中「陸地巡洋艦」拖著中國的「東風」卡車,認為是在譏笑中國。日本豐田汽車因此在中國30家報刊刊登致歉書,表達正式道歉 。

儘管這些國民感情引發的風波不會影響日中關係的大局,豐田汽車創下道歉的先例,讓日本企業在日後的類似事件繼續道歉或許也無所謂。但是戰爭遺恨一直揮之不去,其關鍵還在中國政府的態度。誠如日本慶應大學教授小島朋之所言:「這些風波是中國政府多年來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結果,愛國主義教育是中國維護政權的工具,結果使日本成為攻擊的靶子。」

愛知大學講師柴田哲雄也提出質疑:「中國留學生在日本涉嫌盜竊、殺人案經常發生,日本人從不認為這種個人行為與中國政府的教育有關,日本政府也從未因此向中國抗議。但是為何中國人老是以一些日本人的個人行為,用來針對日本國家、甚至民族,而且中國政府也總是抗議?」

事實上,由於中國政府根深蒂固的仇日心態,儘管日本每年擔負聯合國的經費超過18%,遠高於中國多多,但由於北京的不支持,致使日本無法成為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

2002年5月8日,有五名北韓民眾闖進日本駐中國瀋陽領事館尋求政治庇護,卻遭到中國武警擅自進入領事館區內抓人,違反了1961年維也納公約中有關領事館不容侵犯的規定。中國對同時進入美國使館的三名北韓民眾不敢造次,卻勇於違反國際條約來羞辱日本,其中除了隱含中國對日本的深沉敵意之外,可能與日本外務省長期對中國的軟骨作風有關。

捌、台日關係應與日中關係脫鉤

過去,日本政府的思維方式,總是認為唯有疏離台日關係,日中關係才能維繫或發展,卻從來沒有進一步的反思,如果日本不疏離對台關係,日中關係就無法維繫或發展嗎?難道中國發展與日本的關係,只是作為日本疏離台灣的獎品嗎?倘若如此,中國拿下台灣之後,日中關係豈非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從現實的基礎做出發點來思考這個問題,如果日本不疏離台灣,中國就不需要日本的資金、技術與市場嗎?

1972年日中建交的突破,固然基於台日斷交的前提,但這只是一個歷史性的句點和起點,只是對於1949年之後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中國的這個事實,日本政府總結了這個問題,並否定當時在台灣的中華民國代表全中國的假象。但是目前民主化的台灣,並不主張代表中國,台灣是有別於中國的另一個獨立國家,是一個由台灣2,300萬人民組成的民主國家,現狀已經今非昔比了。

而且綜觀30年來日中關係的發展,日本施惠給中國者多多,包括金額龐大的援助貸款,中國人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認定這是日本人應負的贖罪行為,日本人仍然虧欠中國人很多,因此,中國無時無刻向日本人提醒「歷史問題」,作為榨取日本贖罪的果汁機。

實際上,日中建交之後發展的政經互動關係,都是基於雙方的互利需求,絕非基於台日關係的持續疏離。日本政府持續疏離台灣的態度,反而慣養北京的傲氣和霸氣,認為日本畏懼中國。以致於中國在後冷戰時期的全球戰略中,霸氣十足的採取「大國外交」姿態,自認為是亞洲的唯一大國,是唯一足以和美國平起平坐的大國,日本只是亞洲的次要角色。1998年夏天美國總統柯林頓訪問中國,北京要求柯林頓不得順道訪問日本,同年底江澤民訪日,在日皇的國宴中提出「歷史問題」警告日本,都再再顯示輕藐日本的態度,足證過去日本政府諂媚中國的軟弱外交,只會帶來屈辱性的回報。

台日兩國同屬海洋性的島嶼國家,都是國際經濟體系下的活躍國家,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雙方對於賴以維生的海上航道完全一致,在戰略上有利害與共的互賴關係。在亞洲地區,沒有任何國家比台灣人民對日本更友善,儘管沒有正常的外交關係,台日之間卻有極為密切的經貿關係與民間交往,然而雙方不但沒有正式的外交關係,也缺乏區域安全的戰略互動機制,這種不正常的關係,對區域的和平與安全必然不利。

台日關係應與日中關係脫鉤,台日關係與日中關係可以平行發展,這是台日關係正常化的關鍵。台日關係的提升,符合雙方利益,中國一再橫阻台日關係的發展,不但侵害日本的國益,也不利於區域和平。日本是否要臣服於北京的上諭,自甘成為中國歷史上的「漢委奴王國」,這牽涉到日本國格的問題,也是日本國民意志的問題。

玖、台海和平應與日中關係掛鉤

台海和平事關日本的國家利益,如果中國製造台海戰爭,就是損害日本的國家利益,日本應當明確向北京表態,任何破壞台海和平的舉動,就是破壞日中關係的行為。將台海和平與日中關係掛鉤,有助於遏制中國引爆台海戰爭。

台海和平的價值,是亞太區域安全戰略極為重要的一個環節,因此,排除任何國家在此以一地區使用武力,是最重要的戰略目標。與其任憑爆發戰火之後才來滅火,不如事先防範失火,因此必需安排「預防性防禦」與「預防性外交」的安全機制。

美日同盟一向被視為亞太區域安全的最大支柱,根據日本政府於1960年2月間針對安保條約第六條有關「遠東」的範圍,所發表的統一見解為「大抵指菲律賓以北以及日本暨其周邊地區,包括韓國及台灣」。1999年日本國會通過美日防衛合作新指針的配套法案,台海情勢也涵蓋在「周邊事態」的因應範圍,當然也是因應台海危機的一種「預防性防禦」機制。儘管如此,更健全的「預防性防禦」機制,應當將台灣納入區域性的集體安全架構之內,使台灣海峽的維和功能進一步確立。

此外,當台海局勢緊張的初期,必需積極進行「預防性外交」,來防止戰爭的爆發。最重要的是堅持「和平解決」的原則,並擺出堅毅態度,警告發動戰爭的一方,必將遭受國際社會包括軍事與非軍事的制裁。若要有效發揮「預防性外交」的弭戰功能,在平時的外交作為當中,日本必須有魄力的展現可信的國家意志,否則無法建立威信,可能會導致他國的誤判情勢而冒然走險。

台日兩國具有「自由、民主、和平」的共同價值,遺憾的是,中國並不欣賞這些普世價值。台日兩國對台海和平有共同的利益,但是中國卻不放棄發動台海戰爭,在「台、日、中」的戰略互動中,台日是安全上的夥伴關係,日中則是戰略競爭關係,這是很清楚的態勢。

拾、「漸進式」台日關係正常化

30年前,日本或許基於事大主義的心態,未如美國做好與台灣斷交後的配套措施,例如制定台灣關係法,透過美國在台協會,來維繫台美之間官方的實質合作關係,尤其是在安全議題上。因此,台日之間的安全聯繫就缺乏順暢的官方溝通管道,難免造成彼此在安全議題方面的疏離甚至誤解。

儘管如此,基於台日之間的民間友誼和互利基礎,雙方關係在長期耕耘之下也日益增長。回顧當初台日斷交之時,雙方的貿易總額才剛突破10億美元,斷交30年後的今天,日本是台灣的第二大貿易夥伴,2002年的雙邊貿易額高達392.8億美元;同年間,台灣人赴日約有97萬人,日本人來台則約99萬人 ,可見雙方人員往來的密切程度。

1998年,日本政府取消台日斷交後一直使用的「渡航證明書」,直接在台灣發行的護照上核發簽證,顯示日本政府開始「承認」我國護照「存在」的事實,這是台日斷交26年後的一項重大突破。

2002年5月,日本政府首度公開支持台灣成為「世界衛生組織大會」(WHA)觀察員。同年11月底,日本外務省修改有關日本國家公務員赴台灣出差的規章,規定課長及課長級以下可以赴台出差,課長級以上的高層官員,如果要前往台灣參加類似WTO等國際組織之相關公務時,可以採取柔軟對應。隨後,日本經濟產業省通商政策局審議官成宮立刻啟程來台,參加第27屆「台日經貿會議」(雙方斷交後唯一正式的官方溝通管道),打破過去20多年來日方只有課長級官員出席的慣例。

2003年1月,日本派出剛退役的陸將補(相當於少將)擔任駐台「武官」,這是1972年台日斷交以來,日本首度派遣防衛相關人員駐台。隨後,台灣也派出一名國家安全局的中將駐日,這也是台日斷交後首位台灣將領派駐日本。雙方互派「高級武官」的舉動,反映出雙方在國防情報交流層次的提升。

2003年12月12日,日本交流協會不顧中國的強烈反彈,比照日本其他駐外使館,在台灣舉行天皇生日祝賀酒會,這也是台日斷交以來的首例。接著,前首相森喜朗於12月25日訪問台灣,成為後冷戰時期首次訪台的卸任首相,對於台日關係能否進一步提升,也讓人留下想像空間。

儘管台日關係正常化的目標仍然遙遠,但是雙方已經走在這條正確的道路上,彼此都採取務實的「漸進式」(Creeping)步調,雖然難免遭受中國的抗議或罵街,但中國又能如何呢?台日雙方基於民主、自由的共同價值和戰略利益,在維護區域和平的大旗之下攜手前進,台日關係正常化的前景並非遙不可及。

拾壹、重視日本的戰略份量

在西太平洋的防線上,美日同盟的關係無法撼動,日本的地位如同美國在亞洲的英國一樣。從追求區域和平與穩定的目標著眼,台灣應當比以前更重視日本的戰略份量。

自從蘇聯瓦解後的「後冷戰時期」,日本在美國有意的帶領之下,把軍備擴展為「外向型」的軍事戰略,並且讓日本逐步邁向「正常國家」的道路。

日本的安保體制,為了可以派兵到國外去執行非戰鬥的任務,前後已經通過1992年的「PKO協力法」、1999年的「周邊事態法」、2001年的「反恐特別措施法」,以及2003年7月通過的「支援伊拉克重建特別法」。另外,在2003年6月通過的「有事法制」,在日本本土遭受攻擊的時候,可以作為緊急應變的法律根據,包括對外國的軍事基地進行攻擊。下一步棋,日本可能會修改憲法,以「國防軍」取代「自衛隊」,並承認「集體自衛權」的行使,以及積極參與以聯合國為主導的集體安保任務 。

根據觀察,日本擴張軍備並且參與區域性甚至全球性的安全角色,身影愈來愈大,發言權也將愈來愈高。這種形勢發展,對台海和平與穩定有正面影響。因此,台灣應當更積極提升與日本的戰略互動。其實日方也有相同的願望,套一句日本交流協會台北事務所所長內田勝久的話,今後「日本有必要提高與台灣之間的政策對話層級」 。

拾貳、美日同盟與亞太區域和平的展望

美國是亞太區域安全最關鍵的力量,美國的全球戰略中心也逐漸從歐洲轉向亞洲。2000年8月,美軍首度在關島的安德森空軍基地部署了64枚戰略巡弋飛彈 ,這項部署可以使B-52型長程轟炸機在關島加掛巡弋飛彈,並在12小時之內飛抵亞洲的任何地區,3小時之內可以飛抵台灣協防。

同年10月,美國國防部進一步決定將3艘核子攻擊潛艇轉駐關島,其中2艘於2002年進駐,充當新成立的第十五潛艇中隊的先期部署,第三艘潛艇將於2004年進駐關島 。根據美國國會預算局的報告指出,在2015年以前,派駐關島的攻擊潛艇將會增為7艘,2025年將會達到11艘 ;另外,美國也計畫把新成軍的航空母艦「雷根」號部署於夏威夷或是關島,成為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第二支「前進部署」武力,以便因應中國和北朝鮮的軍事挑戰 。

美軍積極將東岸的潛艇調往關島的目的,在於加強美軍在亞太地區的應變能力,這是美軍將亞太地區列為行動重心的明證。

美國國防部於2001年10月發表的《四年期國防檢討報告》指出,亞洲地區可能會出現「一個具有可觀資源的軍事競爭者」 ,國防部為了因應任何可能爆發的衝突,將增加航空母艦戰鬥群在西太平洋出現的時間,並研究在此地區增加3至4艘水面戰艦及飛彈潛艇的永久部署 。報告雖未指明這個「軍事競爭者」究竟是哪一個國家,但是除了中國之外,還會有誰?

日本在21世紀的亞太區域安全將會扮演更重要的戰略角色。從現實面來看,以日本的強大國力,配合世界超強的美國,這個強大的美日同盟,絕對足以阻嚇中國對周邊國家的蠢動。

美國國防大學國家戰略研究所(INSS)於2000年10月發表一份兩黨智囊的共同意見《美國與日本:朝向成熟的夥伴關係前進》(The United States and Japan: Advancing Toward a Mature Partnership),建議內容已經成為布希政府的日本政策藍本,推動這份報告的關鍵人物阿米塔吉(Richard L. Armitage)也擔任副國務卿之職。報告內容主張美日兩國應建立類似美英兩國的特殊關係,雙方除了共享情報、共享軍事科技(包括TMD)之外,也應當建立更緊密的聯合作戰訓練。

2001年5月中旬,由美國空軍贊助蘭德公司所提出的研究報告《美國與亞洲》(The United States and Asia)指出,美國應當將關島發展為美國海空軍的主要軸心,以便能夠將武力投射到南海和東南亞的任何地點,同時,美國應當要求日本同意美軍使用最南端的沖繩群島,作為防衛台灣的「應變基地」(contingency base),報告也例舉距離台北不到250海浬的宮古群島的下地島(Shimojishima)可資應用 。這種美、日合作的「應變基地」,主要在於捍衛台灣的安全,而負責撰寫這份報告的哈里查德(Zalmay Khalilzad)於提出報告之後,立即擔任美國國家安全會議的高級顧問,可見這份報告也是美國亞太政策的指標。

從戰略觀點來看,日本是美國在亞洲戰略利益的關鍵所在,如果沒有日本提供的基地,美國在亞洲難以伸展。而且,美國也一再強調,美國在亞洲的10萬駐軍,是亞太安全不可或缺的前進部署。以美國在亞洲駐軍最多的韓國和日本來看,駐韓美軍以陸軍為主,目的著重於保衛南韓國土;但是駐日美軍乃是以海空軍為主,富有強大的機動性,不但負責保護日本的安全,更可以機動投射兵力於整個亞太地區,維護區域的安全及海上航道的自由通行。因此,如果台灣落入中國手中,駐日美軍在南下的第一關就立即遭受阻力,一旦南海有事,或是波灣危急,駐日美軍難以順利通過台灣海峽或巴士海峽前往馳援,造成軍力切割的困局,致使美日同盟的戰略力量無從發揮。由此觀之,確保台灣的安全,乃是美日同盟無可棄守的環節。而且,任何不協力抵抗中國侵略台灣的行為,到頭來勢必傷害美日同盟,並損及日本的國益。

因此,美國總統布希在2002年2月訪問日本期間,在推崇美國與日本的同盟關係是「亞洲和平與繁榮的基石」之餘,更令人醒目的是,在向參眾兩院國會議員的演說當中,布希總統以堅定口氣告訴日本盟友,「美國不會忘記對台灣人民的承諾」 。這是美國對日本的表態,美日安保同盟對確保台灣安全肩負著必然的責任。

21世紀的區域安全,美日安保同盟是亞太安全戰略的基石,台海和平不但是美國基於「台灣關係法」的安全承諾,也是美日安保同盟的願景之一。為了亞太區域的和平,21世紀的日本應當扮演更重要的安全角色,足以與日本的經濟貢獻相匹配。對日本朋友而言,這是一個理性的義務,維護台海和平就是保護日本的國益,保護台灣就是在保衛日本。